当我打开记忆的门,我看见海拔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耸立云间,它的顶峰终年积雪,巍峨而壮美。中巴友谊公路匍匐在它的脚下,这是红其拉甫海关人去口岸的必经之路,多少年来,一代代海关人在这条路上奔波,不管道路如何改变,他们却用不变的忠诚和无畏践行了海关人为国把关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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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之路帕米尔
去口岸的路(孔晓燕 摄)
据说,这条路当年唐僧取经走过,路上还有个唐僧当年停留过的驿站。整条公路依山而建,曲折盘旋,路边的深涧奔腾着盖孜河的激流,听说为了修通这条通往帕米尔高原的路,有一百多条生命在此长眠,这是名副其实的通天之路。我第一次走这路时,怀着的悲壮心情,好像自己是一个将赴刑场的烈士。
我的运气糟透了。那年上红其拉甫口岸时,通行的唯一道路——中巴友谊公路正在重修,路面满目疮痍。公路的地基被整个挖掉,路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头,车在颠簸中艰难的前进,接近两个小时(这段路在路况好的时候,最多一小时),我们到了乌帕尔乡。这是我们这条路上唯一可以歇脚和吃饭的地方,再向前基本就是广袤的山区。
我们在乌帕尔的一个小饭馆里歇脚,我们坐在一张黄色的大圆桌前,每个人面前一大碗粗瓷碗装的茶水,茶是新疆牧民用来煮奶茶常用的砖茶。桌面被维吾尔族的老板用一大块潮湿的抹布擦了一遍,桌面水亮。通常都是每人一份拉条子,我们总在同一家饭馆吃饭,店里从老板到伙计都是清一色的维族大叔,都操着不熟练的汉语,偶尔沟通不畅,我们就操着生硬的维语比划,就这样维语、汉语夹杂着,居然也能彼此明白。
乌帕尔乡是我们路过的唯一繁华,相对广袤的无人区,这里是多么热闹,要是赶上巴扎,就更热闹。在巴扎上,有人卖自家的土鸡蛋,有人卖自产的水果,还有人卖自制的酸奶。我很喜欢这种酸奶,奶味浓郁,还有厚厚的一层奶皮子。酸奶篮子旁边都放着糖碗,要加多少自便。要是碰到斋月就麻烦些了,因为这些虔诚的穆斯林商人进入斋月后就不再卖吃食,所有吃饭的店铺都自动打烊,整整一个月,直到开斋节过后才再次开始营业。
歇脚后就要出发,有人提醒大家上厕所,没去的人很快就会为此感到后悔,当年我也是后悔的人之一。到了半路,如果有人要上厕所,师傅就会随时停车,你会发现这是一片旷野,连一个掩体都没有,只有跑到离车安全的地方“解决”,感觉像做贼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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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天六月即飞雪
帐篷海关(历史图片)
盖孜峡谷是通往红其拉甫海关的必经之路。我们必经的路上有一处险地叫“老虎口”,我们就是虎口逃生的人。盖孜河卷起泥沙,灰白色的河水泛着浑浊的泡沫。放眼望去,铁灰色的山脉坚硬而沉默。
山路很窄,窄得只容两辆车并行。弯道很多,帕米尔高原的盖孜峡谷的宏伟壮观景色扑面而来,戈壁与雪山对照,雄伟而苍凉,就像一首雄浑的唐朝边塞诗。
路上有两处最美,一处是布伦口白沙山和沙湖。沙湖的水清而浅,静静地汪着,水底飘摇着美丽的绿色水草,湖的对面是洁白的沙山,两处相连的清澈水面和延绵起伏的白色沙山。我曾看见一张照片,一个牧民在沙湖的对岸,沙山下,牵着一只骆驼,缓缓走过。平静的湖水倒影着白色的沙山、行走的牧人和悠闲的骆驼,天很蓝很蓝,没有一丝的云,时间都静止了。
在沙湖边上的拐弯处,是个照相的好地方,有很多游客旅人在这照相,所以也聚集了商业气息。很多本地农牧民拿着各种石头或宝石在这里卖,有碧玺、玛瑙、石榴石、水胆等等,品质参差不齐。这些小商人为了赚钱难免漫天要价,当然买家也可以坐地还钱。卖家和买家操着不同的语言,连比带划地谈价钱。
沿着山路再走不久,就能看到连绵的群峰了。慕士塔格峰、公格尔峰、公格尔九别峰,三山耸立,如同擎天柱般屹立在帕米尔高原上,其中,最为醒目的是“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慕士塔格峰海拔7546米,是帕米尔高原上最壮观的雪山。它的顶峰终年积雪不化,云雾在半山缭绕着它,黑色飞鸟盘旋于天空,中巴公路围绕它盘旋了半圈,山路匍匐在慕士塔格峰脚下,我们仰望着它,顿觉自己渺小。
不过仅仅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妙就妙在墓士塔格峰的脚下有卡拉库里湖,也是我认为最美的另一处。卡拉库里湖是世上少有的高原湖泊,湖的四周有冰峰雪岭环抱。幽蓝的山脊倒映在更加幽蓝的水面上,山环抱着湖水,湖水围绕着山,就像一对难舍难分的情侣。
再向前走,就到了苏巴士达坂。“达坂”在维语和蒙古语当中的意思是高高的山口和盘山公路的意思。苏巴士达坂海拔有4500米,这里温度低寒,一年中只有少数时候能见到绿色,在六月也会飘飞雪。
我初次遇见这种情形时真不敢相信,山下喀什已是夏天,大街上到处裙角飞扬,目的地塔什库尔干县,还是初春,大家穿的都是外套,而处于中间路段的这里,一年中有大半年是冬季,天气变化无常。即便是晴天,这里的空气也是凉飕飕的,而阳光却非常灿烂,白花花的,耀眼的让人不能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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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弯弯照九州
国门卫士(吴卫东 摄)
有时候遇见牧羊人骑着马,赶一群羊在大路中间不慌不忙的溜达,我们打喇叭他们也不急,继续慢慢地走,那些羊扭着屁股,缓缓向路边上靠拢,好奇地看着我们。整条路上也没有几辆车,我们也从车窗探出头看着牧羊人和羊群。
有一次下山,到盖孜检车站时天已经晚了,里面负责检查旅客通行证的士兵放下手边的书,开始检查。我瞄了一眼,那书皮上画着两个腾跃而起的武侠人物,上面写着《天龙八部》。我想金庸先生自己恐怕也想不到自己的作品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慰藉着一个年轻的人的孤独吧。
走这条路也并不都是愉快的,遇见泥石流是春秋季常有的事。又一次,天色已晚,前方遇阻。我们的四周开阔而荒凉,远山无声地伫立在远处,勾勒出深深的阴影。
天空离我前所未有的近,似乎抬手可及。天空是一种深深的蔚蓝,云很薄很薄,像雾一样漂浮不定,月亮弯在那云里。我仰起头,看见星空那么辽阔,那么广袤,那么浩瀚,我感到巨大的孤独和缱绻的思念抚过我的身心,不知远方的家人是否也在看着同一片星空?
有的人下车抽烟,有人的人低声说话,还有的人哭了——那是我。我只觉得这蔚蓝看得见我的思和虑,听得见我的念与愁。许多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猎户座在我的头顶上,熠熠的星空,宁静祥和,我就那么趴在车窗上看着星空,一直看着,它们宁静的光芒莫名地安慰了我。
如今我已经成为一个中年人,有时仍觉得可以看到那个21岁、站在站台上神色凄惶的自己,而我的面孔已经被其他的年轻面孔代替,一代代的年轻面孔在这里重合,其中有一张面孔是我。而我,对每一个现在守卫在那里,以及曾经守卫过那里的人们表示深深的敬意。
作者:贾佳(乌鲁木齐海关)
封面:孔晓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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